市人大 贾少华
儿子买车了，是一款二汽生产的越野车，排量2.5升，黑色。儿子在武汉一个研究所工作，三十多岁，圆了自己的汽车梦。
儿子读小学时，那件“汽车”的往事，仿佛就在我的眼前。那年，儿子八岁，读小学二年级。清明节，父母率我们到老家坟山祭祖。当时，妹妹的小孩只有四岁，手里拿着一辆红红的玩具汽车。祭祖完后，大家就要离开，我提议说，把玩具汽车埋了吧，算是送给老太的现代化礼物。弟妹们都同意，就在奶奶坟头旁边挖了一个小坑，把玩具汽车放了进去。儿子格外高兴，蹦蹦跳跳跑来帮忙，用两只小脚踩着浮土。我突生感慨，抚着儿子的头对儿子说，好好读书，让老太保佑，将来有出息，能够买一辆真正的汽车。当时，大家都笑了。我读懂了大家的笑，分明是说买私家车是个梦想，而这个梦想几乎就遥不可及。
男人爱车。儿子参加工作后，每次回黄石，我与儿子聊天，总是离不开汽车这个话题。我问儿子，还记不记得小时祭祖时埋玩具汽车的事。儿子说，记得！那怎么忘得了呢？我和我的同事，现在都盼着早日圆那汽车梦呢！
祖国日益强盛。我也没想到，新中国成立70周年来临之际，儿子梦想成真了。看那东风日产轻型越野车，车灯前突，款式前卫，动感十足，真是一款好车。我感触万千：儿子遇到了好时代。我年轻时，何尝没有对车的梦想，只不过，那是自行车罢了，汽车在当时是连想都不敢想的。
七十年代初，我高师毕业分到一所中学教书，跑图书馆查资料较多，挤公交车不方便，急切盼望着能有一辆自行车。那时，自行车还是个稀罕物，一百多块钱一辆，算是家庭里的一个“大件”。当时，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四十块钱。存钱存了两年多，再经过父母的资助，好不容易实现了自己的自行车梦。我选中了天津产飞鸽牌载重自行车，扎实耐用。买了车蜡，每天把车擦得亮亮的。晚上，扛到二楼宿舍旁，上好锁，再用一根铁链子锁牢，连在走廊里的水管子上，生怕被人偷走。
自行车买回后，很快就派上了用场。父母早就想给我买一块手表。可那时，买手表凭票，一票难求。那个寒冷的晚上，细细的雪花夹着雪籽。我下班回家。父亲高兴地对我说，我托人弄了一张手表票，说着，解开中山装上面的口袋，摸出一个白白的信封，抽出一张盖有红红印章的票，又凑到灯下仔细地看，并一字字念出声来：东风牌手表一只，当月有效，铁山商场手表专柜。我说，马上就过期了，我明天还有课呢。父亲说，我已请好了假，我明天去买。母亲打开油漆斑驳的樟木箱，从箱底下摸出一个厚厚的纸包，放到桌上，一层层打开，那是父母省吃俭用，积攒多年，给我买手表的一百多元钱。看着这五元、十元，叠放整齐，厚厚的一叠钱，我是既高兴又心酸。第二天，下午下班回家，见父亲拿着扳手，蹲在自行车前忙着。一进屋就见桌上放着一块亮晶晶的手表，时间已经调好，分针上有一个红红的小圆点，滴滴答答走得正欢。母亲说，你爸爸为了节省几角钱的车票钱，是骑自行车去的，这又是雪，又是雨的，一路上链条掉了四五回。父亲进屋，一边用棉纱揩着手，一边说，车子链条松了些，已经修好了。我见父亲满是油渍的双手，再看父亲额头的皱纹和两鬓的白发，心想，从中窑到铁山，那可是几十公里的路啊！
飞鸽自行车任劳任怨，是我的爱车，我忠实的朋友。市图书馆、市教育学院，留下了它的印迹；厨房改造，拖过水泥；到冶钢拖过降温的汽水；帮左邻右舍拖过煤气罐；班上学生借去做过“教练车”；秋游时，同事结伴跑过大冶栖儒桥。儿子上学前班，飞鸽自行车又增加了一项功能，三脚架上安装了小孩的座椅，送儿子上学。寒来暑往，日晒夜露，飞鸽自行车前后轮胎补了好几回，钢圈有些变形，脚踏板拐子松了。同事们开玩笑说，这车除了铃铛不响，其他什么地方都响。是啊，飞鸽老矣。飞鸽自行车伴随我度过了六七年难忘的教师生涯，直到我工作变动时，我才换了新的自行车。
现在，儿子买汽车了。开始，我并不赞成儿子买车，主要是从安全角度考虑。细细想来，儿子想买车，那是处心积虑，蓄谋已久。他并不与我正面争辩，而是采取逐步渗透，迂回进攻的办法。一次，儿子从武汉回来，饭桌上儿子问我，爸爸，你知道我们所的员工最近见面时最流行的问话是什么吗？我说，肯定不是问，吃饭了吧？儿子说，那当然不是，是拿本了吗？我问，什么本？儿子说，驾照！接着，儿子又说，我们所员工已有私家车几十辆了，年轻人以拿驾照为时尚，形成了学车的热潮。并加重语气说，我也报考了驾校，正在学车。我说，你王老五一个，就住在所大院的宿舍里，学车干什么？儿子听了就不吭声。
这以后，儿子经常给我打电话，积极向我通报所里购车的最新情况。开发部谁买车了，技术部谁预付了购车款，现在所里私家车超过七八十辆了，等等……
记得儿子又一次回黄石，看电视时儿子说，爸爸，你猜，最近，我们所员工见面议论最多的是什么？我说，你的问题蛮多，是什么？儿子说，议论最多的是，前天谁的车碰了，昨天又是谁的车被刮了。我说，新手多，驾龄短，碰擦是正常的。儿子又说，据不完全统计，我们所共有私家车一百台，还有五六个人正处在等待观望之中。我问，你是不是在等待观望之列呀？儿子说，爸爸，你太有才了！我已观望多时了，正在网上查询，什么车环保，什么车型时尚，暂时还没有选定。又特别强调说，我已存了买三个轮胎的钱了。
过了一年，儿子成家了。小两口在买车上形成了共识，儿媳妇成了儿子买车最坚定的同盟军。很快，我接到了儿子的报喜。儿子在电话中兴奋地说，爸爸，我拿了驾照了，刚刚通过的。这以后，儿子下班，常常和几个同事，一起租车开，还两次借车开回黄石。我问儿媳妇，贾川开车，你也敢坐？儿媳妇说，我感觉还有安全感！我听了一时无话可说。
一次，小两口回黄石，我指着饭桌上丰盛的饭菜，又向儿子谈起当年骑自行车送他上学前班的情景。我说，雨雪天，穿着雨衣，视线不好，骑车异常艰难，几次差点摔下车来。又问儿子还记不记得。对于我在饭桌上“痛说革命家史”，儿子当面还是接受的，不过，他又说，那不是改革开放之初吗？现在，新中国就要过70岁生日了！我听了，一愣。这小子，几句话，还说得我无话可说了。是啊，今非昔比呀！这以后，小两口在休息日，主要是跑车行，看车型，问价格，为买车做准备。
今年初，小两口回来。儿子说，我现有十多万块钱，买东风日产越野车，还差三万元，您能不能赞助三万元？
这小子，到底向我摊牌了！我也早知道，儿子买车决心已定。我对他的嘱咐，也由不同意买车转为要注意安全，文明开车，不可飙车。
其实，我也不是什么花岗岩脑袋。我特别欣赏央视著名节目主持人白岩松说过的一句话，“我可不想当儿子的导演和编剧，我只想当他的观众”。但是，说归说，做起来并不容易。儿子大了，翅膀硬了，可在父亲眼里，他还是个孩子。我知道，八零后的小青年，和我们这一代是没法比的。我当不了儿子的导演和编剧，也不必当儿子的导演和编剧。我决定为儿子买车助一臂之力，随后，给儿子汇去了三万块钱。儿子来电话里说，算是我借的，两年内保证还清。
阳春三月，儿子要提车了。那天，我特意穿了西服，系了领带，把皮鞋擦得铮亮，赶到武汉。儿子问，爸爸，你今天怎么穿得这样正式？我说，我们家你是第一个买车，这可不是一件随意的事啊！我和儿子来到车行。儿子付了款，办好手续，把车子开出车行，停在我跟前。他下车为我拉开车门，向我作了个手势，请！我钻进副驾驶位，儿子轻轻关上车门，又坐到驾驶室，系好安全带，轰了一脚油门，汽车平稳地开动了。车座柔软舒适，车内有一种新车特有的气味，汽车仪表盘设计新颖，发动机声音十分悦耳。见儿子专注地驾车，眼角透着笑意，掩饰不住的兴奋、自豪和惬意全都洋溢在脸上。车子驶入关山二路，一幢幢新居楼一掠而过，马路中间的隔离带，鲜花绽放，路边的樟树换了新叶，郁郁葱葱，生机无限。
我祝福儿子，遇上了好时代，愿儿子珍惜今天的好时光……
